六節(jié)課的重量(9)

時間:2012-05-19   投稿:dkl   在線投稿:投稿

  現(xiàn)在,奶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,連看我一分鐘的力氣都沒有了。疾病怎么會把一個人折磨成這樣?奶奶如雪的銀發(fā)蓬亂著,一根根東倒西歪。前額上一綹頭發(fā)高高翹起,像邋遢的頑童。我用梳子輕輕給奶奶梳理,怎么也梳理不平順。四叔說,別梳了,整天在被窩里躺著,虛汗出了一層又一層,頭發(fā)濕了干,干了濕,怎么能平順?

  奶奶一輩子干凈。頭發(fā)黑時洗得柔順光亮,頭發(fā)白時梳得整齊緊湊。奶奶說,頭發(fā)最能表露一個人的性情。頭發(fā)平滑細軟的人,性子多半溫柔;頭發(fā)硬直挺的人,大多性子剛直,情緒較穩(wěn)定;頭發(fā)濃黑有光亮的人,待人有誠心;頭發(fā)灰黃的人,待人淡薄。奶奶對頭發(fā)的看法影響著我們這些子女擇友的思想。我們一大家子,頭發(fā)平滑細軟濃密黑亮,交往的朋友也大多此類。偶爾也交往一些性子剛直的人,以柔克剛,往往也能成為至交。

  打完吊瓶,親戚朋友陸續(xù)回去了。我?guī)湍棠堂摰敉庖拢瞿棠烫上。奶奶的頭發(fā)似乎好久沒洗了,味道很重。我對奶奶說,明天洗頭發(fā)。奶奶點點頭。我躺在奶奶身旁,用五指梳理奶奶的頭發(fā)。能量的輸入增加了奶奶的體力。奶奶能說話了,雖然說得很慢,但很清楚。她問我放假了嗎,女兒回來了嗎,如果放假就不要走了,幫父母洗洗涮涮,準(zhǔn)備年貨吧。奶奶一邊叮囑,一邊打瞌睡。我答應(yīng)著奶奶,奶奶便沉沉地入睡了。

  上了六節(jié)課,趕了六個小時路程,滴水未進,但我沒有絲毫睡意,沒有絲毫饑餓感。看著蜷縮成一團的奶奶,看著她那張被病魔吸干水分的臉,看著她手臂上一個又一個針眼,看著她被厚厚的藥棉襯得高高的胸脯,我的眼淚直往肚里流。我用被頭蒙住自己,不敢哭出聲來,不敢讓奶奶聽見。后半夜的房間,伸出手臂似乎能抓住凝結(jié)的冷氣團。煤爐子封住了,殘留的煤煙味直往鼻孔里鉆,嗆嗆的,喉嚨癢癢的。我不知奶奶一個冬天怎樣忍受一屋子的煤煙味,她的肺部吸進多少這樣的煙塵,她的病情加重是否與濃烈的煤煙味有關(guān)?睡夢中,奶奶不時干咳幾聲。四叔說,奶奶感冒發(fā)燒咳嗽不停,繼而不思飲食,今天已經(jīng)好轉(zhuǎn)。說不定明天就能下床走路了。

  后來不知怎么睡著了;秀遍g聽見奶奶和四叔的說話聲。我一骨碌爬起來,看見奶奶披衣坐在燈下。四叔用吸管給她喝水,手里拿著一粒止疼藥。我問奶奶,疼嗎?奶奶搖搖頭。四叔斜我一眼,用余光阻止我繼續(xù)問下去。我知道,奶奶肯定疼的。只是她不想我們擔(dān)心,卻總是說不疼。四叔整日服侍在奶奶床前,他能讀懂奶奶的肢體語言。只要奶奶夜里不停翻騰,他就知道奶奶開始疼痛,趕快起來給奶奶吃藥。吃過藥,奶奶就會很安靜地睡一覺。有時一覺就能睡到天大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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