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不惑之年已過的父親

　　是!那個不惑之年已過，頭上還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銀發(fā)的瘦小個子，便是我的父親!

　　父親是隨奶奶的，不隨爺爺，無論鼻子眼睛還是性格個子，都隨了奶奶，至少，父親不像爺爺那么身材高大，那么熱衷于酒，喝醉了就到處打人，惹是生非!

　　父親有父親的驕傲，瘦小個子并不能說明什么!至少，父親曾有過的年輕，便讓我欣羨不已!

　　父親的少年時代，是波折的，但也是有趣的。父親常在茶余飯后說他初一怎么拿著報名的錢去學散打。初二怎么聽不懂英語，每次考的英語成績，能上十位數就是高分。初三怎么用一星期的時間背完初中三年的單詞，怎么從倒數躍到全班第四，怎么在凌晨三點鐘起床去跑步，又怎樣的考過了班上那個成績最好又最漂亮的女同學的。

　　到了高一，父親說他是打算認真學習了!只是天有不測風云，爺爺在礦山被石頭擊中眼睛，無法下地做事了。父親聽了，二話不說，就輟學回家到生產隊里賺工分去了。閑暇時候，我曾問過父親，后不后悔?父親總是輕輕地搖搖頭，說當時家里沒錢，窮得緊，自己英語又太差，沒有爺爺那一檔子事，也是念不長的。

　　我知道，父親有些話一直都沒說。假設他念下去，他便遇不見母親，我想他是舍不得的，盡管他從來不說。輟學在家的父親，是坐不住的!爺爺給他找了一份工作，在一個麻紡廠里，父親很勤奮，只是那廠不爭氣，沒過幾年，便宣布倒閉了!

　　沒辦法，在家無事可做的農村孩子，大多都會外出打工，父親也不例外!漂泊在外的幾年來，父親是沒賺到錢的，卻走了不少地方，從上海到無錫，從蘇州到杭州，從義烏到諸暨……最后隨了別人去了弋陽，做了個泥瓦匠，或是陰錯陽差，或是命中注定，借宿的那家主人，便是我的母親。

　　日久生情，這話從來都不會錯!當然，對父親也適用。在弋陽的幾個月里，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感情也逐漸加深。外公對父親是很滿意的，說他有文化，明事理，是個好歸宿!個中細節(jié)，我是不知道了，于是，這事就這么成了!

　　父親是孝順的!娶母親過門之前，父親對母親說了一些話，“跟著我是很苦的，以后的路我們共同走。我也知道跟著我讓你受委屈，我對你無其他請求，只希望你能做到一點，就是對我的母親要好，如自己的母親一樣，她是個苦了一輩子的人，我不希望你過門之后，她還要苦，還要受氣。”

　　這話是母親后來告訴我的，我不知道母親當初有沒有被感動了，但我知道母親確實是做到了，二十年如一日，從未和奶奶吵過架，甚至連賭氣都不存在。父親，確實是體諒奶奶的苦，打我記事起，父親每次對奶奶都是笑容滿面的，即使是再不高興的事。寒冷的冬天，為奶奶暖床;走幾里地，特意去買了奶奶最愛吃的柿餅;飯桌上，奶奶碗里全是父親夾好的采;閑暇時候，開些小玩笑，為了是逗奶奶開心。之前，我是不懂，父親的用心良苦!

　　父親，并不是想報答，他只是要對得起自己!從小到大，父親總是教導我，做人，就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!我想，父親是做到了，而且做得很好。雖然他覺得奶奶去世時，沒能送她最后一程，很不孝!

　　那個矮個子，又聰明又好強，至少這話在我們那個山伢子里，是沒有人有異議的!一直在心里，父親都是我的偶像!什么樣的事到他手里，都能夠迎刃而解�？戳穗姽ば抟淮坞�，自己就會修了;跟著舅舅學了半天粉刷，自己就粉得有模有樣，開始幫別人了。這些，我還是把它稱之為傳奇，屬于父親的傳奇!

　　父親，是隱忍的!那一年的腎結石，折磨得他只能在砂石子路上打滾，身上的表皮都磕出血來了，那個瘦小個子，愣是沒發(fā)出一點呻吟的聲音。后來，母親問他為什么叫出來，他淡淡地說道，“叫出來有什么用，叫出來讓你們擔心還不如我一個人忍受，至少你們不會心痛。”年少時，我不懂父親話里真正的意思，但我還是看到母親眼里閃爍的淚花，或許，她是在慶幸，或許，她覺得幸福!

　　對于我，父親從來是不怎么管教的，從小到大，打我罵我的差不多都是母親。我犯錯誤時，他也只是在邊上看著母親對我的數落。我一直都以為，是父親對我的漠視，對我的不關心。所以，每次打電話回家，習慣性撥通的都是母親的號碼，而不是父親。偶爾的一次，聽母親說，“你爸爸整天都為你的身體擔心，為你的學習擔心，為你的工作擔心。他每天堅持手機隨身帶著，就是怕你打電話回家，沒有人理你。”聽完母親的話，我輕輕的掛斷了電話，第一次撥了父親的號碼。

　　父親的聲音沒有變，永遠是那么雄渾，那么有爆發(fā)力!我嘗試著給他說我得了什么獎狀，贏了什么比賽，他總是笑著說還可以。父親就是這樣，對于我的優(yōu)秀，他從來沒說過一個好字，向來都是“還可以”、“還行”，這已經是表揚了。如今，我是知道了，有了這些話，我還奢求什么呢……

　　那好吧，夜已經很深了，深得都要過渡到黎明了!這個時候，我的父親，該是開始起床摘菜，然后頂著辰時未散盡的迷霧，去賺著那一毛兩毛的零錢，積少成多。該有多辛苦，我又能怎樣呢?

　　嗯，父親，那個瘦小個子的父親，在你將起，而臥將睡的時間交叉點上，就以這樣的方式對你說句。

　　父親，晚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