蛤蟆皮

　　春末，在天氣冷冷熱熱，變化無常中，兒子感冒了，流鼻涕，頭懵疼，咳嗽不止，看過幾次醫(yī)生后，鼻涕不流了，頭不懵疼了，但咳嗽卻一點不見輕。

　　夜里，兒子的咳嗽聲揪著我和妻子的心。聽著兒子的咳嗽聲，我想到了年邁的父母，就給他們打電話，詢問近來的身體狀況。父親說罷，母親說。當母親問起兒子時，我違背了與妻子的約定，把兒子的病情告訴了她。母親生氣地說：“你們咋不早說哩，明早上，我挖點蛤蟆皮，去給娃子治治。”

　　第二天上午九點多，父親和母親就坐車來了。父親手里提著一個編織袋，里面裝了幾個饃。母親手里提著一個方便袋，里面裝了滿滿一袋蛤蟆皮，透出一團蔥綠。母親走進門，把方便袋往地上一放，就把兒子攬到了懷里，把兒子的額頭，用手摸摸，用臉挨挨，反復感觸兒子是否發(fā)燒。“娃子不燒。”母親“量”了兒子的體溫后，開始去廚房洗蛤蟆皮。

　　用蛤蟆皮治咳嗽是母親治咳嗽的絕妙方法。小時候，我們姊妹四人，每次咳嗽，都是母親用蛤蟆皮給我們治好的。

　　蛤蟆皮，命賤，味苦。在廣闊無垠的鄉(xiāng)村，無論是溝邊地頭，還是沙嶺薄地，只要有一抔薄土，它都能生存。冬天，天寒地凍，蛤蟆皮仍堅強地活著，呈現(xiàn)著一坨綠色。它的葉子上有起伏不平的凹凸，疙疙瘩瘩的，像癩蛤蟆的皮，所以，家鄉(xiāng)人祖祖輩輩都叫它蛤蟆皮。它的味道極苦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，牛羊等牲畜都不吃它。

　　我的家鄉(xiāng)屬于崗坡地，地瘠石多，莊稼長勢差，但蛤蟆皮卻長勢很旺盛。每年春天，一場春雨過后，蛤蟆皮就像出窩的小雞一樣，撲棱著綠色的翅膀，在陽光下展示著自己獨特的勃勃生機，一棵棵，一片片，在徐徐春風中，在暖暖陽光里，和蒲公英、茵陳蒿、貓兒眼、艾蒿等分享著大好春光。

　　一年四季，特別是季節(jié)交換之際，是人們尤其是小孩感冒的高發(fā)時間。我們姊妹四人雖然在艱苦的生活中把身體磨練得結結實實，但有時也因瘋玩之中隨便脫衣服而感冒，被發(fā)燒、咳嗽折磨得渾身癱瘓無力。每每這時，母親就先給我們熬姜湯喝，喝后睡床上，用被子捂住發(fā)汗。然后，再提著小籃，拿著鍋鏟，去田野里挖蛤蟆皮，給我們治咳嗽。

　　記得我七歲那年冬天的一天，刮著寒風，飄著雪花。雪花潔白，輕盈，在空中飛舞著，很美麗。我和幾個小朋友幻想著要采擷一堆雪花玩，就在村里的麥場上飛跑著，張開雙臂，舉起雙手，逮那飄飛的雪花。我們跑熱了，出汗了，就脫掉棉襖，繼續(xù)瘋跑著逮那雪花。這樣一熱一脫，夜里，我感冒了，發(fā)燒，咳嗽。母親急了，半夜起來給我燒姜湯喝。第二天，天剛蒙蒙亮，她又赤腳穿著一雙破舊的膠鞋，冒著冷冷的西北風，踏著厚厚的積雪，去村外挖蛤蟆皮。她憑著平時的記憶，一次又一次地扒開積雪，在田野里四處尋覓著蛤蟆皮。天那么冷，母親實在難以承受!那次，我清晰地記得，母親一回到家里，放下籃子，雙手就開始使勁地搓著，還跺著腳，滿地轉圈兒。母親的手已經(jīng)僵硬，呈紫紅色，她的雙腳肯定也跟貓咬狗啃般的難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