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候

　　在這個游泳培訓(xùn)中心，我是他最笨的學(xué)生。

　　無論他怎樣教，我總在下水后一沉到底，然后等他焦急的將我抱起。“唉，你怎么就是學(xué)不會呢……”在他嘆氣的時候，我會望著他無奈的側(cè)臉偷笑。

　　我喜歡他，毫無遮攔，雖然在其他方面我可能是個含蓄的女子。但一面對他，我的小心思便無處可躲。從大一開始，一到放假我都會報名參加游泳培訓(xùn)，而且，毫無例外的只報他的班。我想他是知道我的心意的，雖然他在努力偽裝。

　　從大一到大四，整整四年，他把我的心裝得滿滿的，容不下其他的男生。我用了整整四年時間讓他記住了我，那個花了四年還學(xué)不會游泳的笨女孩。

　　要畢業(yè)了，我想為自己的等待下一個注腳。第一次，我鼓起勇氣向他說出了那句我演習(xí)了四年的話。他沉默了很久告訴我，對不起，也許你還太小，并不真正懂得愛情。

　　他終究是忘不了她，那個叫做白潔的女子。那個為救一個落水小女孩而失去18歲生命的女子，就這樣滿滿的占據(jù)了他的一切。他放棄了優(yōu)越的工作，守候在這里做游泳教練，只為祭奠他的女孩。人生若只如初見，她是他的初戀，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風(fēng)景。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，30出頭的人還孑然一身。

　　回到家，我在鏡子面前流了很久的淚。鏡中的女子雖不驚艷，卻有種柔和的美。和白潔一樣，我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白。白得單調(diào)，白得心碎，白得想落淚。

　　我從箱底翻出白潔的照片。照片上的她身著白色長裙，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，陽光灑在她身上，讓她看起來美得像一個天使。這樣美好的女子卻如此薄命，命運真的不公平。而我，有時候也會狠狠扇自己耳光。沒錯，我就是當(dāng)年白潔用生命救起的小女孩，那個本來早就該死，卻意外活了這么多年的人。

　　我還是去找他，在那個人聲鼎沸的地方，我總能很快很準(zhǔn)確的感知他的位置。而他似乎已不愿意再見到我，甚至，不會再正眼看我。二十多年來，我第一次感到了徹底的失落。難道，他注定會成為我心中那個不可能的人，就像白潔于他一樣?我沒多想，就跳進(jìn)了游泳池最深的地方。

　　耳邊轟轟作響，大腦被水?dāng)D壓得快要炸掉，我睜開眼看著自己慢慢往下沉，原來，我真的不會游泳;原來，我的世界還停留在原地。思維開始停滯，恍惚中我聽到了他的聲音，由遠(yuǎn)及近，然后，慢慢飄散在水中，消失不見……

　　再次醒來時，我聞到了醫(yī)院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。他一言不發(fā)的坐在一旁，臉上是我從沒有看過的復(fù)雜表情。

　　“你醒了?”

　　“恩。”

　　“哦，那…我…你好好休息。”他欲言又止。

　　“你說吧。”我把頭望向窗外，一只灰色的鳥對著我叫喚個不停。

　　“好吧。其實，你不用擔(dān)心我的幸福，我這樣挺好的。雖然一個人，但是心里并不空虛。你還年輕，你應(yīng)該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“別……我知道你是誰，真的，看到你名字時我就知道了，我只是在努力裝作不記得，也不想再去觸碰回憶。白潔救了你，你應(yīng)該更好好愛惜自己，而不是想著要怎樣報恩，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給一個自己并不愛的人。你是一個好女孩，真的。”他眼里流離出一種失落。

　　“不，我是真的喜歡你!”我?guī)缀跏窃诤艉啊?/p>

　　但他頭也不回的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
　　原來他知道，他一直都知道。只是，他不知道，在白潔的葬禮上，那個看到了他在角落偷偷哭泣的小女孩，自此為他心痛到了愛。這么多年過去了，我對他，由最初的愧疚轉(zhuǎn)化成而今的深愛。我愛他執(zhí)著的愛，雖然不是為我。

　　他走了，乘最早的航班去了北方。結(jié)束了長達(dá)十多年的守候，他終于要去尋找自己的新生活了吧。他給我留下一封長長的信，結(jié)束了一片空白。他說，幾年前我就打算離開這里，開始新生活，但你出現(xiàn)了。我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，怕會愛上你，最終還是無濟于事，但還是貪心的想就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你身旁，陪伴你過完大學(xué)四年的時光。他說，你和白潔太像，從衣服到神態(tài)，連偷笑時嘴角揚起的幅度都是一模一樣，我很害怕。他說，小涼，我雖然喜歡你，卻無法面對你，因為，我害怕你會突然從我身邊消失，像十多年前的白潔一樣，原諒我的懦弱。

　　原來，他也曾為我守候。

　　我拿出白潔的相片，仔細(xì)端詳，發(fā)現(xiàn)真如他說的一樣，我們真的很像。愛一個人到了某種程度，原來真的會變成他愛的人的模樣。

　　打包，飛去北方。十多年后，又一個女孩，像那個男子一樣，堅定不移的守候他的愛情。

　　文/雁落意